爸妈结婚时,因为没有住的地方,就住进了当年八路军所用的停尸间里。外公给妈妈买了一只母山羊,她每天都会牵到铁路边放。羊在吃草的时候,她就去割草、捡煤、捡柴、捡废品。食物的缺乏,让怀孕的妈妈常常出现头晕,有时还会晕过去。爸爸的心理也随之变的沉重又压抑,有时他会对妈妈发脾气,有时还会动手打她。妈妈的情绪波动也因此越来越大,好多次用门缝挤自己的肚子。临产前半个月,那只母山羊下了俩只崽儿,这下可把爸妈高兴坏了,这可是我们家未来所有的经济来源。因为天太冷了,爸爸就把它们娘仨放在屋里,和我们住在一起。
11月17日,天刚亮的时候我出生了,非常瘦小的身体,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,满身褶皱又松弛的皮肤,让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迷你版的光头古昔老爷爷。村里接生的老奶奶用铁剪子把脐带剪断,拿羊屎蛋塞住肚脐,用布把身体擦干净,包起来,抱到妈妈的怀里。因为营养不良,妈妈一直都没有奶水。但我却能每天和那两只小山羊羔抢奶吃。爸妈会看着我吃奶的样子说:“老天爷真是有眼啊。”我的出生,在给爸妈带来喜悦的同时,也带来了更多的生存压力。似乎,我也和他们共同承受着这份压力,共同面对着生存的未知和恐惧。
不知是因居住环境的问题,还是因生存压力的问题,我每次都会在睡梦中被吓醒。没多久,妈妈就有了要把我送人的想法,她希望我能有好的生活环境,能够受到好的教育。无奈,却没有一个人看上我,没人愿意要这个迷你版的光头古昔老爷爷。似乎,我也能够非常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受欢迎。后来,妈妈又开始背着爸爸丢我。不知是她于心不忍,还是被她内心的矛盾与无助所驱使,她每次丢我时,都是以很乌龙的结局收场。其实,爸爸一直都知道她对我所做的事情,只是他都装作不知道。
爸爸给我起名叫琼。去村里给我上户口的时候,负责上户口的大爷和爸爸商量,要把这个与穷同音的名字改为华。爸爸不同意,大爷就自己做主登记为华。但是,在家里爸妈还是喊我琼。满月后,妈妈就每天背着我,牵着羊,去铁路边放羊、捡东西。我也因此,从小就很会放羊、捡东西,也非常知道财物对活着的重要性。之后不久,母山羊的奶水停了,我也就断奶了。次年春天,土地开始改革,人人都有了自己的土地,这时,爸爸开玩笑式的对妈妈说:“还好,没把琼琼给丢了,要不然,我们家就不会有三个人的地了。”妈妈羞愧的笑着说:“老天爷真是有眼啊。”之后,我们换了住的地方。
隔年春分后,妹妹出生了。她比我健康,比我高,比我重,比我好看。她有着满头浓密的黑发,大大的眼睛,饱满的皮肤。看上去是那么的惹人爱,那时,我还没有剃过一次头发,却还不如刚出生的妹妹头发多。在农村,不论你有多少个女儿,只要你没有儿子,那你就是绝户,你就会在整个家族中抬不起头来,在整个村里也是低人一等的。当时,爸妈既交不起罚款,也不知道再生几个才会是儿子。最终,他们决定把我和妹妹送走一个。爸爸托人找了一户好人家,我明白他们的想法,也理解他们的决定,也同时讨厌着自己。对方看了我俩一眼,就直接选择了妹妹。似乎,我当时就看透了对方心里全部的想法。也看透了自己是多么的嫉妒妹妹,又是多么的厌恶着自己。
妹出生时,家里的气氛就变的格外压抑。妹妹送走后,家里的气氛还是同样的压抑。之后,爸爸对妈妈的暴力是只增不减。随着身体的成长,我对有形与无形的恐惧,看的是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真实,也越来越恐惧。从我能够简单的表达身体的感受时,就会每天指着左边的身体说痛。爸妈却总是不以为然的说:“小孩子,哪儿来的那么多痛。”不过,在那个医学知识匮乏的年代,爸妈的这种回应也是能够理解的。之后,爸妈盖了第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。再隔年的三伏天,弟弟出生了。爸妈看着刚出生的弟弟都有些喜极而泣。爸爸给弟弟起名叫瑶,我和弟弟的名字连起来就是琼瑶。
小时候,我是个非常淘气的独行侠,每天自己玩儿,自己做坏事。三岁那年的夏天,我在我们胡同头上的一个邻居家玩儿,当时,大爷大妈都在睡午觉。不记得是什么情况,我被啤酒瓶子扎破了左小腿,却只会坐在地上一直哭,不知道当时自己的哭声音有多大,也不知道哭了有多久。直到他们都睡醒了,才听到我的哭声。大爷光着膀子出来,看到我坐在地上哭,周围还流了好多已干的裂缝的血,医院跑,他媳妇儿就赶紧的跑去我们家,告诉妈妈我受伤的事情。医生正在用酒精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时,妈医院。但她一见到我就哭了……因为伤口的血肉已干的变硬翻边了,并有碎啤酒瓶渣子混合在肉里。最终,里外的伤口共缝了二十多针。整个过程,妈妈是从头哭到尾的……因为我不会吃药,医生就只开了点滴和屁股针的注射药。之后,我就在家里输液,打屁股针。医药费都是大爷付的。第二天,大爷带了罐头、饼干、鸡蛋到我们家。我就在床上渡过了那个炎热又漫长的夏天。
不知道为什么,自从这次受伤后,不但左边的身体比之前还痛,就连右边的身体也跟着痛起来。我和爸妈说了很长时间,他们还是不以为然的说我没事,我也只好再次作罢。一旦阴天下雨或感冒发烧,我的身体就会显得格外痛,特别是左边的脑袋和左边身体从胯部到脚底的部位,会让我一遍遍的跟爸妈说痛。但我那在痛中无休止的呻吟声,却让爸妈产生了厌烦。
爸爸退伍军人的身份,让他有机会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,他就在我们镇的派出所上班。我们那里都是一个镇才有一个派出所和一个邮局。爸爸是个好警察,他做了很多好事。他也因此成了坏人的眼中钉肉中刺。有一天爸爸不在家,只有我们娘仨,突然有好几个人闯进我们家,二话没说就把我们家给砸了个稀巴烂,又让妈妈转达爸爸:“要是他再敢管我们的事,我们不但会砸你们家,还会把你们娘仨都杀了。”他们见爸爸没有改意,隔天就去把爷爷家给砸了个稀巴烂,并让爷爷转达爸爸:“要是他再管,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,我们会把你儿子和媳妇儿所有相关的亲戚都杀了。”
爷爷随后就到我们家大闹了一场,还要和爸爸断绝父子关系。那段时间,爸爸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家,因为天天都有亲戚找上门来闹。后来,风骚的四婶,被派出所所长的公子哥弟弟给强奸了。当时,爸爸没有和所长说,就直接把他给抓了。由于他们和市里都有关系,爸爸费劲百般周折后才上告到了省院,最终判了十年牢。爸爸不但因此得罪了所长,也因此终结了他所热爱的警察工作。我们也因此结束了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。自此之后,爸爸的心理似乎变的扭曲,他的暴力也似乎是不受控制的暴打着我们娘仨。因为要养活我们,爸爸随后就赶紧出去打工了,只是每次都比之前更快的时间被解雇了。也因此,不久前那个廉洁正义,对黑暗权势毫无畏惧的人民警察,似乎是彻底的被黑暗势力吞吃了。他像是死透了,却又像是一只折翼的雄鹰,在不甘与无奈中徘徊的活着。那段时间,我们家的生活质量又恢复到爸妈刚结婚时的状况。
我们那里是一个镇一个集,五天一次集。每到集市那天,妈妈都会在独轮小推车上,铺几个化肥袋子,让我和弟弟坐在上面。她就推着我们在摊贩快撤光的时候赶到,好多捡一些东西。回来的时候,妈妈背着弟弟,推着小推车,我就跟着她。弟弟也是和我一样从小就很会捡东西。偶尔,妈妈也会带着我们,去隔壁村的二姨妈家,要点盐和洋火回来用。那时候的洋火是一分五一盒。从那时开始,我能记住晚上做的梦了。有的梦里是在去二姨妈家的路上,每次都是在那段转弯的路上,有个老奶奶和老爷爷出来抓我。他们还会追到我家里来抓我,每到天黑我就不敢出门,我看到他们就在门口的右边,一边伸着头看着我,一边摆着手让我到他们那里去。我告诉爸妈,他们却总是不相信我说的。
有的梦里是在我家里的天井里,去世的外公在天井里喊我过去。有的梦是在爷爷家的大门口那里,有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鬼,每次走在那里,他都像是一直都在等着我,每次都会被他抓住。还有几个地方也是同样的梦……这些梦天天缠着我,一直缠了我二十多年。还有其他不经常做的类似的梦。大概是在十年前,我开始读圣经后,才渐渐地不做这些梦了。有时在大白天,我还会看到一些东西,爸妈却总是说没有看到。
几年后,那个所长被人给枪杀了。妈妈说:“老天爷有眼啊。”爸爸却只在心里流着泪说:“老天爷真是有眼啊。”其实,爸爸一直都在背着我们暗暗的流泪,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软弱的一面,也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。之后,爸爸就每天骑着自行车,去赶集给人修鞋,我们的生活也渐渐地算是稳定了下来。村里土地调整的时候,爸爸在村头捡了一块没人要的荒地,那是我们日后一直住着的家。那块地是在马路和铁路中间,是一片空着的大坑,南北长约三十米,东西长约五十米,坑深约五米。房子的方位也算是坐北朝南。前面是马路,南北都有门可以进出。天井后面是铁路。马路宽六米,没有自行车道和人行道,从马路到我家门口有十米的距离。
铁路是当年日本鬼子留下的,铁路两边各有一条可以单人行走的小道儿,北面的小道儿边是我们南面护院墙的分界线。填坑的沙子,是爸妈从河里用独轮小推车推来的。那时,弟弟烧火,我做饭。爸妈吃完饭就去推沙子,从来都没有休息过。后来,我和弟弟也自报奋勇的推起了沙子,我们一点点的加量,最后也和爸妈推的一样多了。
我们前前后后填了六七年,才把这坑基本填平,但火车道还是比我们的院子高出一米多。因为没有实体的护院墙,只要走在火车道上,就能一眼望穿我们家。我们的房子也是爸妈自己盖的。沙子和石头都是爸妈从河里推来的。砖头是他们到处一点点捡来的,在砌墙前,都必须先用瓦刀,把砖上的沙石灰砌干净才能用。门窗的木头是砍的我们自己的树,又花钱请人做的门窗。玻璃是用捡来的边角料一块块拼起来的。盖完整个房子,爸妈只花钱买了石灰、水泥、钢筋、还有少数的红砖和门窗的人工费。我们的门窗有很多缝儿。当外面刮风时,屋里就会刮风。每到冬天时,妈妈都会用破塑料布、玉米杆、鞋钉子,从外面钉的死死地。当外面下雨时,不但门窗缝会潲雨,连房顶也会漏雨。屎茅栏子,是爸爸在一个很大的坑上立了两块石头,此外没有任何遮挡物。不但下雨会挨淋,还会被走在火车道上的人大饱眼福。那个时候,我和弟弟并不懂什么是害羞,也没有具体的性别意识。也没有见过爸妈在那里蹲着上过厕所。
没有钱盖护院墙,爸爸就在三面护院墙的位置都种满了花椒树。因为花椒树的全身都是莿,若是人被花椒树的莿扎了,被扎的地方就会又痛又麻。有的人还会出现过敏,严重的更会肿起来。这样,它们就可以起到护院墙的基本防护作用。花椒树除了它的枝干和老叶子外,其它的都是可以吃的。周围的邻居常年就像摘他们自己家的一样来摘。也经常有些不请自来,既不认识,也不打招呼的人来摘。妈妈会用嫩花椒叶来烙花椒叶饼、煎花椒叶呱哒、油炸花椒叶(这是我们家的奢侈菜,很少能吃到。)、腌花椒叶咸菜。也会用绿色的鲜花椒来腌咸菜。还会把干花椒的壳和花椒仁分开,把它们在碾上分别压成粉儿。花椒壳粉儿留着做调料,花椒仁粉儿留着用盐炒熟后当菜吃。我们会用馒头沾着吃,用煎饼卷着吃。不过,这个菜真的不能吃多了,要不然你的屎会拉不出来。她还会做另一道菜,胡盐。她把粗盐放在碾上压细了,再放入锅里干炒。我们也是用馒头沾着吃,用煎饼卷着吃。只是,这个菜只能像蜻蜓点水一样的吃一点儿。不然你的嗓子会发干上火,弄不好还会好几天都失声。
房子盖好后,爸妈就在家门口修起了自行车、摩托车,还附带卖油。他们补胎的时候,我和弟弟就帮忙打气、端水、递工具……打一个自行车轮子的气是五分,摩托车是一毛……每当爸爸进油来的时候,我俩还会抢着装油。一啤酒瓶93号的汽油是一块五,97号的是两块,柴油是……每当看到马路上有东西,我们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捡回来。捡到最多的是煤块和像屎一样成坨的煤泥。收麦子的时候,大家就会把麦子摊在马路中央,好借助来往的车辆把麦粒碾出来。他们都收完麦子后,妈妈就去扫遗落在路边沙子里的麦粒,回来筛洗一下。一等的留着磨面,二等的留着换馒头,三等的喂鸡鸭鹅。下雨时,雨水会把马路上粘的麦粒冲到边上,妈妈又会去扫一遍。
我们家常年在天井里烧柴火,只有在冬天最冷的时候,才会在屋里烧一会儿煤炉子。因此,我们家的柴火是常年不够烧的。妈妈就会去搂树叶,捡别人不要的柴火。把它们晒干后,垛在地界高的地方,再用拼凑的塑料布盖在上面,用砖头压好。这些盖好的柴火可以让我们在雨天时喝上开水,吃上热饭。只要不下大雨,妈妈都会披上化肥袋子,在天井里给我们烧水做饭。雨天的柴火,格外的烟多。雨越大,柴火的烟就越大,她被烟熏的眼泪,也就越多。若是一旦下大雨,或是到了连雨天,柴火就会被湿透。我们家就会出现断柴。后来,妈妈发现火车道两旁,有长期被弃的旧轨枕。她就用铅锤去一点点的分解开,用绳子背回家,当柴火烧。分解时,她的手会被扎出好多的莿。她自己挑不出来的莿,就会找我或者弟弟帮她挑出来。那些木头是都被沥青浸泡过的,就算湿透了也比柴火容易被点着,也比柴火烧的持久。只是用它烧的水、做的饭都会有一股浓浓的沥青味儿。时间久了,我们也都习惯了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妈妈也开始打骂我。只是,她打的比爸爸轻,骂的却比爸爸重。我没有上幼儿园,就直接上了小学。我在家里拉屎后,都是用随手摸到的东西来擦屁股。入学的第一天,我就照例行事,却因此被同学嘲笑,也因此被同学嫌脏被隔离。其实,就算是我不被嫌弃,不被隔离,也不见得我就能够融入其中。第二天,我就把欺负我的那些同学,按着顺序去撕他们的本子,来当厕纸用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这件事情才被大家渐渐地淡化了。但我的名字和捡东西的事情,却被同学欺负了好多年。
我在户口本上的名字虽然是华,但在小升中的考试前,用的名字都是琼。名字为琼,既脏又捡破烂,加上怪癖的性格。就会常常的被欺负。一下课,我就会一个人在墙角里看着大家发呆。他们穿着好看、干净又有香味儿的衣服。背的是双肩包,包的是塑料的卡通书皮,用的是铁质卡通双层铅笔盒,或是更高级的,塑料卡通双层铅笔盒……有的女生围在一起,一边互相分享着彼此的食物,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各种不同的话题……有的男生围在一起打四角、玩弹珠、玩陀螺……有的男女生围在一起跳绳、踢毽子、翻跟头、玩倒立、玩俯卧撑……再看看我自己,穿的是既破又脏的衣服,背的是妈妈缝的单间斜跨书包,没有书皮,没有铅笔盒……没有可带到学校分享的任何食物……没有玩过他们玩的游戏……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同桌……
每当轮到我们组做值日时,组长就会让其他组员都走,留下我一个人打扫。我就会习惯性的边打扫卫生,边检东西。我的心也竟然背着我,开始渐渐地变了……渐渐地,我对脏与净、丑与俊、贫与富有了认知。也在无意识的嫌妈妈脏,嫌她洗的衣服洗不干净,摊的煎饼既不好看又不好吃。其实,我洗的衣服并不如她洗的干净,摊的煎饼更不及她摊的好看好吃,但我却嫌弃她,我嫌她为什么不像其他人的妈妈一样,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,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,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,给我买很漂亮的文具,给我做好吃的饭菜,给我买我想吃的零食,给我买我想买的东西,每天给我零花钱,我觉得我也该有这些基本的东西,但她却一样都没有给我。我里面会责怪她,怨恨她。外面就会反抗她,特别是在她打骂我的时候。
有一天,妈妈给我一个她用手指头抠干净的烂苹果,让我带到学校去,我看着她,停顿了几秒,然后,接过来,转身就走了。一路上,我都在一边摸着兜里的烂苹果,一边想着如何在同学面前好好的显摆一番,又会担心被同学发现是烂苹果……想着想着,就走到了教室,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手还在摸着兜里的那颗烂苹果,同时审视着周围的每个人。那天下课后,我装作非常自然的,站在那个专属于我的角落里,一边环顾着四周,一边从兜里先用手心遮住苹果的窟窿,慢慢的掏出来,再用最快的速度,吃掉洞口的周围,这样,就算是被人看到了,也只是看到一颗正在被正常吃着的苹果。大家也不会说什么。吃完洞口的周围后,我开始一点点的慢慢吃,等着有人和我说话。只是那天,大家像往常一样的漠视我的存在……第二天,妈妈又给我一颗同样抠干净的烂苹果,这一次我没有再停顿,直接拿过来就走了。一路上,什么也没有想。下课后,我就在座位上,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那颗苹果。之后,妈妈几乎每天都会给我一颗那样的苹果,我每次都是在座位上,以最快的速度吃完。
虽然我是直接上的小学,但我的学习成绩都在班里的中上游。二年级一开学,我们班的老师就被调走了。因为没有老师,我们就玩了整个学期。直到下半学期的末尾,我们班来了一个既毫无经验,且只有初中毕业的女代课老师。三年级的时候,我们班来了一个,既不是人也不是老师的男魔鬼老师。他一来,就让我们把讲桌给他搬到前门那里,把前门堵住。只让我们走后门,他好在前门那里趴着睡觉。又让一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女生做班长。他不但每天迟到早退,而且还经常的不来。他若来了,就让我们自己复习,他好趴在那里睡觉,让班长一边给他拔白头发,一边盯着我们。他有时会睡好几个小时,我们都不敢吱声儿,上厕所都得憋着,要是谁敢出声儿,他就立刻起来,拿着竹竿二话不说的上来就乱抽一通。有一次,有个男同学竟然把屎都拉裤子里了。之后没多久,不知道怎么了,班上所有的漂亮女生,突然都去给他拔白头发了,把他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的,而且只要不走过去影响他,无论大家再怎么闹,他竟然也不会起来打人了。后来,我发现她们在给他拔白头发时,就会有一些人边看(不会形容他们的眼神)边笑边小声的说着什么。有一次,他竟然让班长读了一篇他带去的文章。这篇文章的内容,根本就不是我们那个年龄所该读的,讲的是一个既色情又凄惨的成人故事。
我试着表述那节课的情形,里面主人公的名字和我完全一样,童年也几乎和我一样。文章一开始,就读到了主人公的名字。我的神经线就立刻紧绷了起来。特别是在读到名字和那些让我排斥的事情时,音调就会显得特别的明亮又刺耳。似乎那个主人公的人生,就像套在我身上一样的真实。是让人既恐惧又羞耻,而且是让人即使是死了,也都无法消除的那种痛苦。还有大家在课堂上一次次发出的那种笑声(我形容不出来那种笑声,非常的痛苦),完全不记得那堂课到底是怎么度过的。当晚我就用爸爸的刮胡刀刀片割破了手腕,这也是我既清楚又模糊的记忆之一……之后,我对表情和声音都非常的敏感,不论在那里,只要一看到类似的笑的表情,或类似的声音,我的脑袋就会完全空白。从此,我彻底看不了任何笑的样子,听不了任何笑的声音,更不能有任何的身体碰触,也更不愿意见人。既不能在公开场合说话,更不能站到讲台上。我想过也尝试过很多种死法,我太累了……每当妈妈给死人烧纸钱时,我都会偷一些出来,然后,等家里没人的时候,就在房间里偷偷的烧给自己,好在我死了之后,就可以成为一个富有的鬼。
在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前,他给我们上了一堂不是课的课,也是他全年里面上的唯一的一堂课。他什么也没有说,直接拿起粉笔,在黑板上写了几道数学题。然后说,他用粉笔砸到谁,谁就要上去做题。记不清我是第二还是第三个被粉笔砸到,我就走上讲台,同样是粉笔都还没有拿到,就被他直接揪起头发在地上摔打辱骂。那节课,好像只有我们三个人被砸到,他把我们三个人,整整折磨了至少一节课的时间。那晚,我又用爸爸的刮胡刀刀片割破了手腕。这也是我既清楚又模糊的记忆之一。
三年级结业后的那个暑假,我没有和家里打招呼,就一个人出去了很长时间。爸妈一直找不到我,甚至都快要急疯了。我一回家,爸爸就二话没说,直接用绳子把我吊在房梁上,拿自行车的内胎一面抽,一面问,又一面骂着我。我却一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,那时,我才发现自己的性格是多么的倔强。直到我身上的衣服都被抽烂了,爸爸才停下来。我的全身被抽的无一寸好地儿,到处是伤口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他又用菜刀的刀背,开始一边砸我的头,一边说着什么,我低着头,头部似乎是失去了知觉,他说些什么,我也听不清楚,只记得他的表情。那一天,我站了一夜,没有任何声音的哭了一夜。他们爱我吗?为什么还整天打骂我?为什么我出去久了,还着急找我?我不懂他们对我的爱,更不懂这个世界。之后,我就控制不住的天天流泪,妈妈会说:“妳天天哭成这样,是妳爸死了吗?”这句话是她的心声。她恨爸爸天天打骂她,她天天的咒诅爸爸各种的死法。有时是在爸爸打骂她的时候,就大声喊着爸爸的名字咒诅他。爸爸有时会回应她:“等我死了,妳好再嫁。”妈妈有时又会说:“是妳全家都死光了吗?天天哭,天天哭,有谁家的好人天天哭。”我也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,她是真心的愿意我们全家都死光了,因为,我们都活的太累了……那时,爸爸偶尔也会有他在我们刚出生时,那些年对我们的那种爱。只是,他突如其来的暴力,让我们越来越不敢靠近他,因为,我们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刻,不受控制的开始打骂我们。但妈妈和弟弟只需要防备爸爸的打骂,而我却需要防备全家人的打骂。我也因此无数次的想过将来如何报复爸妈和弟弟。殊不知几年后,我却为了能让他们活着,而出去打工挣钱来养活他们。
四年级时,我们班来了一个又高又瘦,又年轻又帅气的男老师。他是我们隔壁村的人,刚从市师范学院音乐系毕业,我们喊他李老师。原本乱成一团的全班,却在他进门的那一刻,竟然立刻就安静下来,紧接着就发出响亮又持久的哇声、口哨声、呐喊声,众声混成一片。全班就我一个人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只傻呆的坐在自己位置,直直的看着他,这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老师。他走上讲台,介绍完自己后,就先把我们夸奖勉励了一番,在此期间,多次响起了之前的众声。之后,他又让我们各自介绍了自己。下课后,大家又围着他,问着各种各样的事情,我就坐在位子上,看着他们,却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。我有些嫉妒大家,从来没有一个老师像他这样给我们上过课,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够变成像他一样的人。我也似乎是一样的,也似乎对生命有了点盼头。
我们学校有一架钢琴,一个手风琴,都很少有人弹。他有时会拿到班里,弹给我们听。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懂,反正我是除了觉得好听外,其他的什么都听不懂。有时他也会带自己的吉他来,弹给我们听。我是第一次见到吉他长什么样子,也是第一次听到吉他发出的声音。其他年级的学生都嫉妒我们班来了个好老师,学校里年轻的女老师也围着他团团转。全校就只有校长一个人不喜欢他。直到校长出事后,我们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李老师。期中考试时,我们的成绩虽然还是全镇倒数第一,但我们的成绩上升了。这时,我们大家对自己的未来,也越来越有信心了。期末考试时,我们班的成绩上升到全镇倒数第三的位置。下学期一开学,李老师就再没有来给我们上课。后来,我们才知道,是校长故意把他弄走的。
我们新学期的老师,是两位中年妇女。之后,直到我们小学毕业,都是她们带的。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,她是我们村的人,住在学校里面。她皮肤很白,长的又高又胖。我们喊她李老师。数学老师是隔壁村的人,皮肤不白,但也不黑。个子不高,身材不胖,但肚子略大。大龅牙,大眼睛。我们喊她安老师。她讲课非常的有一套。凡她带过的班,数学总成绩都在全镇前三名,个人成绩连贯排名第一的都有。她若不是为了家庭,才不愿意教我们这个全镇臭名远扬的班呢。我非常喜欢上她的课,每次上她的课,我都会有种脑洞大开的感觉。每当听到有人笑话她的长相时,我都想上去好好教训他们一番。那一年,我的数学成绩是突飞猛进的快。到期末考试时,我的成绩在班里是第二名。那时座位已被掉到左前二排,左手边还有了个女同桌,她每天都会和我一起上学、放学。也有其他人和我说话了,因为我能帮助他们的数学成绩。他们听不懂的时候,还笑话我,我里面就会因此而爆发,我爆发的时候不是打人或骂人,而是从既表达不出也哭喊不出的委屈中憋出了无声的泪水……语文老师也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惩罚我,不但给我起外号,叫我战争份子。还让我出去罚站,我里面的委屈被一层层的叠加起来,而且是越叠越高……我也因此发誓,今后不论是谁想问我问题,想抄我的答案,让我给他们做作业,或是其他任何事情,我都不会再理他们。可是之后,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,还是会帮助他们。我里面会觉得自己非常的犯贱,却又不知道,到底是为什么才这么犯贱……
读五年级的时候,国家开始教育改革。将小五中四的九年义务教育,改为小六中三的九年义务教育。我们正好是最后一届的小五毕业生,也是第一届的中三新生。其实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,所谓的九年义务教育的义务范围都义务在了哪里?因为我们没有一样不交钱的地方,而且随着年级的增长,交的钱也越来越多。在当年的数学课上,安老师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,点名让我回家拿学费,我感到非常的丢人,憋着对爸爸满肚子的怨气,跑回家。回到班里时,至少上了一大半课了。安老师说:“妳爸有钱,怎么不早给妳交?”我没有说话直接坐下了,因为她不知道学费是爸爸现和邻居借的,说了更丢人。
那节课学的是如何计算打折,她课后反复给我讲了很多遍,但我就是一直不明白。这件事在我里面也一直是个阴影,直到近几年,我才知道了如何计算折扣。从那之后,每当给人找钱时,我就会头晕、眼花、心慌、气短、发抖、脑袋一块空白……,就会多找给人家钱。有一次正好被爸爸看到,他还因此暴打了我一顿,因为我们挣钱真的太不容易了。从此我再也不帮爸妈收钱了,我们家的经济情况和我们的精神状况一样,已都在崩溃边缘。小学毕业时,班里要照毕业照,需要交一块钱的相片费。妈妈说:“照那个干吗,这一块钱,给妳买什么不好。”就这样,我既没有毕业照,她也没有给我买那一块钱的东西。我从一年级到五年级,除了几张档案照外,此外没有一张照片。但我的毕业成绩,不论是单门成绩,还是总成绩,都是班里的第一。初中开学时,爸妈把我们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,还另外借了钱,才给我凑够了学费。
我们初一级,分了六个班,每班都在七十人左右,我的总成绩在我们班排第三名,其中数学是第一。班主任是个应届毕业生,她把成绩好的学生和成绩坏的学生放在一桌,就这样提前被她安排好了座位。她把我和一个性质与外貌同样非常恶劣的男生放在一桌,他上课调皮捣蛋,几乎是什么都不会,考试全靠抄的。每当考试,他就不让我好好做题,一直吵着要抄题,我真的受够了,非常恶心他,是非常想死的恶心他。我们班除了语文老师是个年长有经验的老师外,其他的都是应届毕业生,但语文老师也没有教到期中考试,就被换成了应届毕业生。在上第一节体育课时,我就被同学嫌弃,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体育课。我的学习状况和精神状况,都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。我好想和学习好的同学一桌,却一直都不敢说。
有一次,在上音乐课时,我又在想着和谁一桌才能正常听课。忽然,我被老师叫到了,当时还没有立即反应过来,他让我上去拿着麦克风发音。我上去后,立刻就傻了,我从来都没有拿过麦克风,竟然让我在众人面前发音。我虽不记得当时要我发的是什么音,但我却记得同学们发出的一阵阵笑声。也不记得老师最后是怎么放过我的。从此,每当我摸到麦克风时,就会像站在讲台上一样的脑袋空白。没多久,我一见到同桌,就会出现头晕恶心难受,也根本上不了课了。渐渐地,我整个人都崩溃了……我的全部盼望,被班主任一个错误性的实验排位毁了一切。到最后,不论是什么课,我都不愿意上了。期末考试时,我的成绩竟然跌入了倒数。
我彻底的崩溃了,再也无力更无颜活下去。下学期开学前,爸爸非常亏欠的和我说,我和弟弟,他只能供的起一个,我只看着他,什么也没有说。开学第一天,我就去找班主任,告诉她,我不上学了。她对我说了些什么,但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。那一天,我似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,完全看不到未来。到了晚上,我的脸又开始红烫的难受,吃过晚饭后,我就想赶紧入睡,好忘记今天的事情。我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,也越来越难受,心跳也跟着越来越急促。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大,渐渐地我感到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,非常的难受。我觉得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。我就慢慢的走到爸妈那里,他们看到我,就赶紧的让我躺在他们的床上。爸爸就赶紧的穿上衣服去喊医生。当时也不知道是几点,因为我们家没有表。只知道邻居都睡觉关灯了。在医生没到前,我和妈妈说了很多遗言。平时总是咒诅我们全家都死光的妈妈,居然说我死不了,还一边摸着我的屁股,一边说了句可爱的话:“都长那么大的屁股了,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。”我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逻辑,心里想笑却又笑不出来。
自从妈妈怀妹妹后,我就再也没有和爸妈一起睡过,爸妈用砖头和木头给我搭了一个小床,从那开始,我都是一个人睡。除了生病打针时,我会趴在他们的大腿上,除此之外,我不记得有其他任何的肢体接触。她在摸我的屁股时,我却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。医生到了后,听了心脏,打了针,也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情况,我问妈妈,她也没有告诉我。爸爸送医生回家,回来后,我也没有问他。他一回来后,我就回自己床上了,因为我不习惯和他们一起睡。那晚,是在我出来打工之前,发作最严重的一次。那晚,我想了很多很多……。第二天,我就好了。那一年,我刚满十一岁,我便开始了四处打工的人生。
建筑工地的床,是我们自己搭建的,用几块砖头叠起来,在上面搭上几块木板,我们再在上面铺上自己的被褥。然后用塑料编织布把四围围起来,留个帘子口,顶上撑起来。没有门窗,没有灯,但老板有充电灯。到了晚上,大家都挨着睡在一起。若是想上厕所,只得憋到天亮,就算是不挨在一起睡,我也不敢在晚上上厕所。第一次出远门儿,第一次进入这种环境,让本身就睡眠不好的我,更加的难以入睡。那晚,我又想了很多很多……。那晚,也成了我日后长期彻夜未眠的开始……。
我是整个工队里年龄最小的一个,不论是什么情况,我都会是被大家捉弄的对象,都会是那个最受欺负的对象。渐渐地我开始变的非常能吃东西。有十余年的时间,每天大便的次数都在五次以上,每次都是正常人好几倍的量。有一次竟被同事发现都拉的冒尖了,还因此成了工队里的笑话。不止如此,几乎每天都会有食物从口中吐出来,有时,一天还会吐好几次,每次吐的量都会很多。每当我里面的压抑越重时,我又拉又吐的次数和分量也就会越多。那种无法形容的痛苦,让我无数次的厌恶着自己,无数次的发誓绝不再吃了。最终,有多少次誓言就有多少次失败。直到后来认识精神科的医生后,我才知道,那是暴食症,是一种病,吃药后,才渐渐被治愈了。
到了发育期,第一次来例假,原本疼痛的身体变得更加无法形容的疼痛。与此同时又非常的害怕,不但会心里发慌,而且脑袋也会随之空白起来,以为自己要死了,却又觉得若是就这样死了,未免太丢人了,但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,这件事是绝不能让人知道的。不一会儿,我就想到之前见过别人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。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总是让我感到非常丢人,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隐藏起来,而且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。我从来不买卫生纸,每次都是用别人的。既然不能让人知道,那就不能用人家那么多的卫生纸,更不能用人家的卫生巾。我只有一条床单,还是爸爸当兵时带回来的,布料非常好非常结实,这么多年了,它还是原来的样子,既没有褪色或缩水,也没有变薄或损坏。我就趁着没人的时候,非常不舍得的把床单用牙撕咬开,一点点的撕成了很多的小布块。我就用这些叠好的布块来代替卫生巾,用的时候会非常的别扭,非常的不舒服,而且走路会非常奇怪,心里也会非常的别扭。
布块脏了,我就先藏起来,趁没人的时候再去洗。洗完后盖在衣服底下,把衣服系起来,避免刮风时露出来丢人。若是遇上不好的天气,我就会故意去烧水,好边烧火边偷偷的烤布。就这样,遮遮掩掩的藏了大概一年左右。直到在一次回家的时候,被妈妈翻出了那些布块儿,都已经完全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了。有的地方还烤焦了,妈妈却笑话我,带我去买了卫生纸。虽然钱是我挣的,她却没有舍得给我买卫生巾。回来后,她又告诉我怎么叠,怎么用。从头至尾,我都是一直低着头,脸通红,因为,这种事总是会让我感到非常的丢人。会非常的不想让人知道,也包括妈妈在内。我宁愿一直都用布,也不想让人知道。我告诉妈妈每次这种时候的疼痛会使身体的疼痛加剧,她却说没事儿。有时我会怪自己说的不清楚,不然,她怎么只是说没事儿。有时我会怪她根本就不爱我。就是到现在,我也不知道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,还是她根本就不爱我?
当大腿两边的内侧开始长肉时,皮肤挣的非常难受,渐渐地长出一条条的斜纹,我也是同样非常的害怕,担心自己得了什么病,又担心就这么死了,也太丢人了。直到二十岁出头时,我在公共浴室里洗澡,当时只有我和一个女生(就我一个人的时候会害怕,一有人的时候又很不舒服),我不小心看到她的大腿内侧也有同样的斜纹。我就旁敲侧击的问出,原来这是肥胖纹。最近几天我才刚知道,发育期的肥胖纹是因为皮肤太干燥或缺少胶原蛋白而引起的。
在南方打工的时候,工厂的厕所里有提供卫生纸。我每次上厕所时,都会尽可能的卷很多卫生纸带回宿舍用。其实,我用不了那么多,就都一点点的赞起来。另外宿舍里也会有人丢不错的东西,我会选择性的捡一些赞起来。回家的时候都带回去给家里用。
我去过很多地方,干过很多不同工种的活儿,但是都没干多久,就被人赶走了。自从出来打工后,不论家里发生什么事情,我都不知道。我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情,家里也不知道。因为,我们家所有发生的事情,都是用钱能够解决的。我们每次的对话,也都是建立在钱的基础之上。像我们这样的家庭,除了钱之外,彼此之间也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。爸爸去世的当晚,我做了一个梦,梦里爸爸死了。心里说不出来的怪怪的,但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。几天后,四叔帮妈妈把电话打到了工厂主任那里。妈妈只和我说了一句,让我赶紧回家,就让我把电话给主任了。主任也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。只说让我立刻回家。我带着种种的疑问踏上了回家的火车。这些年来,除了能挣钱让家人活下来外,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可活下来的理由,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犯贱,不但出门后会想回家,还会把所有的钱一分不留的都给了家里。我一直在等着爸爸喊我回家,等他跟我说钱挣够了,再也不用让我出来打工了。我真的很累了,特别是心里非常非常的累了……。现在真的让我回家了,我的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奇怪。
一路上我想了很多,却又不记得想的是什么了。一出了火车站,就碰到爸爸的一个朋友,我们喊他刘大爷,他是开面包车拉人的,旁边还有堂大娘,她和爸爸一样,是开三轮车拉人的。我上去和他们招呼,他们说是特意来接我的,我问他们为什么?他们说是我爸爸让他们来接我的,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,就没再继续问下去。我们就都上了大爷的面包车,但我却越加的感到奇怪,一路上,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。到了家门口,大爷停下车,还没有开车门,堂大娘眼睛通红的跟我说:“琼琼,妳爸爸去世了,今天出丧。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把我扶下车,我看到家门口满了白色,还有很多的人。我不哭不笑的不知道在那里傻站了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房间的。我看到房间里铺了一地的麦秸秆,每个人都低着头,弟弟和妈妈也都蹲在角落里。弟弟只看着我,没有站起来,也没有说话。妈妈走过来对我说:“妳爸爸前几天出车祸死了,我不想妳看到他悲惨的样子,也怕妳受不了。我也没有让妳弟弟看他,妳也别怪我。而且,我们也没有钱继续把他放在太平间了。现在丧礼的钱,都是大家临时凑的。所以,没等妳回来就火化了。妳爸爸死的很惨,他头部着地,当场死亡,身体多处受伤变形,包括头部也变形了。是妳二大爷给他擦的身体,给他穿的衣服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我对见不到爸爸最后一面,总带有说不清的遗憾和亏欠,但同时又带有另一种既说不出又表不明的恐惧在里面。
爸爸的兄弟姐妹中,他和二大爷的关系最好,二大爷也是最疼爸爸的人。他们小时候的一个冬天,二大爷看到爸爸没有鞋子穿,家里也没有其他鞋子可穿,他就给自己做了一双铁鞋,把他的鞋子让给爸爸穿。那一年,他的脚却差点给冻废了。我想爸爸也是最疼二大爷的,二大爷离婚再婚,很多问题都是爸爸处理的。他再婚后有了一对儿女,非常的幸福。我们家没有钱雇人盖房子,二大爷只要一下班,就会先来我们家干会儿活,然后才回家。他们都不是专业大工,扎的架子也都不够牢固。有一次,二大爷从架子上掉了下来,摔断了一根肋骨。二大娘就不许他再来帮忙了。之后,他还是会瞒着二大娘,来帮我们盖房子,却还是被二大娘知道了,并且还大闹了一场,他们两兄弟,也因此几乎断绝了关系。我知道他们,心里一直都没有断绝过关系,一直都挂念着彼此。爸爸出丧那天,二大娘来了。也许是人死后,再大的事儿,也不算是事儿了吧。我看到朝南的门口,有个寒酸的破烂小桌子,上面放着爸爸的骨灰盒,旁边放着茶碗,茶碗里插着正在燃烧的香。我呆呆的走过去,跪在爸爸的骨灰盒前,不知道跪了多久,直到小姨妈把我拉走。然后,很凶的问我:“妳为什么不哭,妳知不知道,妳不哭,别人就会笑话妳吗?”她又说了很多爸爸的不是。我始终都没有说话,也始终没有眼泪。当时,我心里非常的想顶撞她,我们家人怎么说我爸都行,但外人,谁说都不行。最终,我却是把这些话都压在了心里。我也很奇怪,自己平时哭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的控制不住。现在爸爸去世了,我却没有一滴眼泪。那一天,我只记得这些了……。
最后和爸爸分开的那天,我要做小客车到大客车站,然后和大家集合,再一起做大客车回工厂。妈妈突然说:“让妳爸爸送妳一次吧。”我心里是不愿意的,我害怕他给我丢脸。爸妈都看出来了,却还是坚持要送我。一坐上爸爸的三轮车,我就感觉到自己是有多么的看不起他了,心里非常的后悔,又非常的愧疚,想说对不起,却说不出口。到了之后,我用非常看不起爸爸的态度,给大家介绍了一句:“这是我的爸爸。”这话一出口,我的心里就又被捅了一刀,我看到自己里面到底是有多丑陋多虚伪。这一次的后悔和愧疚,超越了刚刚的后悔和愧疚,因为这一次,是在我认识到自己的丑陋与虚伪后,又继续的在丑陋与虚伪中看不起我的爸爸,我给自己留下了永远的愧疚,也留下了永远的遗憾。当时的场景,就只有爸爸一个人是穿的破破烂烂的。他送下我,没有说一个字,只点了一下头,就走了。他点头的那一刻,我的心又再次的被刺痛,直到他去世,我都没有勇气和他说声对不起。现在我有勇气对他说对不起了,他却已经不在了。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,那天穿的是他当兵时的军大衣,围着妈妈给他缝的挡风的护具。现在我只能想起他的形态,却想不起他的样子。
丧事后,妈妈和弟弟告诉我,爸爸在去世前的近两年,已经变的向魔鬼一样了。他在失控时,连他唯一最爱的儿子也会非常狠的下手。有时,弟弟正在吃着饭,就被爸爸骂的吃不下去,直接吐出来就去上学。有时,他会突然的从饭桌上把弟弟一脚踢出门外好几米。在我们家斜对面的路口,有个低洼处,爸爸在那里盖了一间小房子,他一个人在那里吃住。我相信爸爸当时已知道自己是完全不受控制了,所以他选择了远离,这也算是他对妈妈和弟弟最好的保护吧。现在我知道,他那时已是到了疾病的后期。他去世的前一天,把坏了好久的煤气炉给修好了,并且充满了气。他对我们的暴力,掩盖了他对我们所有的爱。因为暴力太多,也太重了,爱的太少,也太短了。后来,我在整理爸爸的东西时,发现了用纸包的整整齐齐的一些照片,里面有我和弟弟在学校时的黑白档案照;弟弟受伤时,为了打官司才拍的照;还有,为房子打官司时拍的照。照片里有房子,更有妈妈和弟弟。妈妈正在台阶上背着柴火往上爬。还有不远处站着的弟弟。这张照片把妈妈和弟弟拍的比房子还要大,还要清晰。这些照片都是他藏起来的,从纸被折叠的痕迹,可以看出,他经常的翻看这些照片。当时,我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,也不知道流了多久才停止了。我也看到了旁边爸爸的照片,而他的照片是露在外面的,是没有包起来的。
爸爸很爱照相,我把爸爸所有的照片都藏起来。妈妈改嫁后,我没有地方放,就把照片藏在了继父家里。有一次我回去取东西时,妈妈拿出爸爸的照片,直接砸在我的脸上:“妳怎么把他的照片带到这里来了?”她当场撕了爸爸所有的照片,又接着用打火机在我面前点着烧了。在这之前,我选了一张爸爸最好看的照片。然后,把他和我们的照片包在了一起,藏在了另一个地方。但是,都被妈妈翻过了,我也不敢找,也害怕被她撕了。之后,我再也没有见到那些照片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还是想记起爸爸的样子,想记得妈妈和弟弟曾经的样子,想知道自己读小学时的样子。虽然,我的照片只是黑白色的档案照,但我还是想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到底是长的是什么样子。
不知道为什么,自从爸爸去世后,我就一直都相信他是真的爱我们的。特别是当我对大脑疾病有了了解后,就更加相信他是真的爱我们的。就算是他真的不爱我们,是故意的打骂我们。我也愿意欺骗自己说,他是真的爱我们的。甚至是他继续的打骂我们,我也愿意他活着。也许只是因为他是我的爸爸吧。无奈,在我们对大脑疾病知识匮乏的那个年代,我们被大脑疾病摧毁了整个家庭,也摧毁了我们每个人,使我们彼此成为了永远的遗憾和亏欠!其中,我因大脑疾病引起的经期综合症,让我每个月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是情绪难以控制的,特别是那一周左右的时间是最难克制的,那既是整个身心灵的折磨之一,也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之一。另外,还有在其他不同环境中的不同症状和重叠症状,让我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,也无法活出我人生中该有的价值,我也因此成了社会中的傻子。
每进入一份新的工作,我都会非常努力非常忠心的工作,却因很多个人障碍的问题,最终只得到了该有的认可和肯定,却没有该有的尊重和收入,而且每次都是很快就被莫名其妙的解雇了。每次被解雇后,我都会做分析,做总结,却还是每次都被莫名其妙的解雇了。我会在公司捡别人丢的东西,会在隐秘处吃自己带去的东西,会把同事分享食物给吃光。除此之外,我找不到自己在工作中的不妥之处,也不记得有任何不妥之处。
我也很想和大家一起分享我的食物,但我却连让大家看到的能力和勇气都没有,就更别提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了。因为我所有的食物,都是捡来的,或是买来处理的烂的。回来后,把能吃的菜一点点的摘出来,把能吃的水果削干净。这些食物虽然都经过了处理,但还是带有腐烂的味道的,很多时候,我会很喜欢腐烂的味道。也许是因为我在腐烂的味道中受孕,吃着腐烂的味道长大成人,又吃着腐烂的味道活到了现在吧。腐烂的味道,总会让我有一种特殊的感觉,是一种我表达不出来的感觉。
我害怕和别人有肢体的接触,害怕和人握手。一是因心理障碍,二是因手的问题。我的手心是发黄、粗糙、有茧子的。虽然我会常常的割茧子,却没能让它不再长,反而越割越多。指甲又厚又硬,又不断的往里裂缝,里面还有很厚的白东西,我也会常常用刀子割它们。手背上长了好多的肉点点,我也是常常用刀子割它们,却总是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,而且越割越旺盛。每当和别人握手时,别人又软又嫩的手,总会让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,有时甚至还会大脑空白。我的脚底有厚厚的茧子,其中有几个点不论割不割,只要走路就会痛,这几个点都是原先在工厂打工时,被工鞋硬磨出来的。每次割完后,被割的地方在水里泡一会儿,就会变成白色,而且用手摸到的感觉会非常的不舒服。脚背上还有和手上同样的肉点点……
我住在违建区,是北京市政府在年末要拆除的违建房。这里的房子既不牢固,又年老衰残,很多地方都脱落了,最明显的是一层的根基,常常都会给人一种马上就要坍塌的感觉。特别是到了夏季,房间一潮湿,坍塌的面积就更大了。当年,我一搬进来,就把所有的窗户都封的死死的,没有一点光进到房间。没有洗衣机,衣服洗完后就直接在房间里阴干。常年不开门窗,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房间干燥的东西。到了次年的梅雨季,我的身上开始发痒,长红点点,我突然发现所有的东西,都长了绿毛毛,整个床都发霉了,于是去找房东帮忙把床抬出去。我又自己搬出所有的东西出去晒,也都长了绿毛毛,被褥、衣物也都烂了。房东让我撕开窗户,开门通风,让阳光进来,我却死活不同意,就一直不说话的流着泪。他就大声喊着说:“赶紧给我滚,妳就是一个傻子……。”我却只能憋着,因为我害怕他赶我走。
渐渐地,这片区域的人也都认识了我,房东也会多少给我减点房租,减点暖气费,每月20块的物业费也从来没有向我收过。下班后,我就在这片区域捡东西,有吃的,有穿的,有能卖的,有能用的…,要不然,我根本支持不了自己的日常生活。直至后来,我的房间放满了捡来的东西,满到墙上无可挂之处,地上无落脚之处。房东的生意也渐渐的扩大,于是找了个老头来帮忙看房子,让他做代理房东。这个老头说话和我一样的表达不清楚,特别是在着急的时候,连吐字都吐不清楚。房东有时也会骂老头,特别是在他刚来的时候,也有很多租客会骂他。这里每年都是在供暖后才试暖,去年要拆除违建房的时候,正是供暖的时候。也是这片区域改造供暖模式的时候,他们要把煤炭供暖模式改为燃气供暖模式,暖气的阀门只在一层和五层各有一个,其他中间层都没有阀门。房子老化,很多暖气片也随之老化开始漏水,不论是改换供暖方式,还是更换暖气片,都必须得开关阀门来试水。而我,就住在一层。这时,房东老头就来和我要钥匙了,最终,我答应他会天天在家不出门,他就没有再和我要钥匙了。
有一天,我需要出去买点东西,但会很快就回来,所以就没有带电话。等我回来的时候,门口蹲了三个人在撬锁。起初,我以为自己走错门儿了,又返回来才发现,是房东老头和那两个人在撬我的门儿,我当时就崩溃了,大喊大叫的说了一大通,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话。他也着急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话,都平息下来后,我问他:“您为什么要撬我的门儿。”他说:“人家要试水,我给妳打电话妳不接。我看妳整天怪怪的,还以为妳死在房间里了。”我说:“那你不会等一等吗?我就出去买点东西,一会儿就回来,就没有带电话。”撬开门儿后,我看到电话只响了六声,我猜测他和我一样,若是没有及时回复,就会心里发慌。我的心里开始对他有了愧疚感。因为我知道那种无奈的痛苦。再后来,我去充电,回来插到电表里的时候,却是充不上,他非说给我充上了,我又很失控的和他吵了起来,后来邻居大姐帮忙把电充上了。回来后我又觉得不该这么对他,心里又很愧疚。
我喜欢骑自行车,而且是一年天,风雨无阻的骑自行车,骑自行车能够让我自己来掌握时间,更能够省钱。因大脑疾病和心理障碍的原因,我每次出门,都必须戴上帽子和口罩,不然我会非常的难受。我还晕车,晕地铁,晕火车,有时候还会晕电梯。我还没搭过飞机或轮船,所以还不知道晕不晕,但我估计也是会晕的。又对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会过敏,包括带有一些味道的空气,有时还会突然就过敏了。总之,骑自行车会减少我很多的痛苦,但我也会因此必须承受一些代价,比如说我的膝盖和手指。我不看天气预报,也不知道每天的风力,就算是知道了,也阻挡不了我的行程,不论什么天气,我依旧戴着帽子和口罩,其实应该是我必须得戴着帽子和口罩,就是在雨雪天,我也是在这基础上再穿上雨衣。到了夏天,我还会戴上太阳镜。天的行程中,逆风前行是常态,自行车从前轮突然竖起来,是阶段性事件,但我的车座子不高,可以两脚立即着地,前轮落下,继续逆着风往前骑,特别是在修路的那几年。每当刮风的时候,风会把路上的沙,石,土,垃圾等不明物体刮起来,会忽然有又脏又臭的塑料袋或不明物体,打在脸上,灰尘会先穿透3M口罩,从而进入鼻腔,我的鼻子就会拧出像下水道的污垢一样的鼻涕。沙尘则会旁敲侧击的,跳过眼镜的防护,进入眼睛。也会有功力比较高的沙子,直接打在脸上,它会让我知道,它虽是颗极微粒的沙子,但它也是有它的威力的,沙石会被风吹打在腿上,它的力度就是为了让我知道它是沙石,可不是轻浮的沙子。有时,一路上需要停下好多次,来解除缠在自行车上的垃圾,不然就会蹬不动。即便是如此,有时回家后,自行车上还是有缠绕的垃圾。进屋后,身上的衣物,都是必须要好好拍打一番的。
若是到了冬天,风会穿透前胸,会像光着身子被风一直吹着的那样冷。后背因背着又厚又大的背包就不会冷。逆风时,前胸和后背又会是冰火两重天的温度。还有几次,我在冰上跌倒了,其中一次,我以为自己要死了,看着自己的脑袋已进入公交车的车轮底下了,我也闭上眼睛,准备面对死亡了,却是没有什么大事。
这个奇怪的我,让我的每份工作都是以很快的速度就被扫地出门,就这样,在一次次的被解雇中,终于有一次,我彻底的崩溃了。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去看病,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。后来我接触到了宗教信仰,但我却在宗教中成了被鬼附之人。从起初,我就是本着自己的需要,希望能够得到宗教人士(本书所有的宗教人士只单指曾经对我有负面影响的宗教人士。)的帮助,而进入宗教的。我很清楚,若不是为了自身的需要,我是不会进入宗教的,更不会去了解宗教的。后来,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下,我认识了一位精神科医生。他说,我得的是抑郁症、创伤后遗症。那时的我,还是三餐不饱,衣着破烂,露宿街头,我有极大的需要,我非常希望能从宗教人士那里得到帮助,但他们却一次次的对我说:“我们不是妳的父母,没有责任和义务为妳做任何事情;也没有任何人有任何义务和责任为妳做任何事情。”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心里,每到夜晚我都会抱着圣经哭,抱着圣经在心里哭喊,有时白天也会在没人的地方哭,一路跌跌撞撞的撑到现在。
我很喜欢电影《芳华》末尾的一句台词:‘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,最能识别善良,也最能珍惜善良。’我非常认同这句话,也非常确信这句话的真实性与存在性。而且也更加期待着自己能够真正的被善待着,能够真正的被爱着。当我把这句台词发给医生时,他则说:“从医学观点上来看则不一定。”我理解他说的这个‘不一定’,这是一个既理论性又相对性的‘不一定’,但我却不认同他的这个‘不一定’。因为我们还没有任何依据可以来证实爱的真实性,更没有任何物理分析或科研设备来证实它的存在性,或许未来会有一些东西能证明爱的真实性与存在性,但我却不会完全的相信。因为爱的最准确鉴定标准是在于创造万物的老天爷。
我相信善待是一种爱,是一种医治,且是最大最好的医治方式。我相信真正的爱会创造奇迹。这种奇迹看似是被创造的,却又不是被创造的。因为奇迹只是爱的一部分产物。我相信一个人,不论他再恶,不论他病的再没有任何理智或人性。只要有人是真心爱他的,他里面总是有感知的,而且总有一天他也会被真爱唤醒的。爱可以诠释很多的内容,爱也可以遮盖一切的过犯罪恶。所以,我虽是有病,但我却不是没有良知的。换句话说,我的里面是活着的,是有感觉的,孰真孰假我是知道的。之后,医生又发现我有偏执症,密集恐惧症,经期综合症。现在又发现我有边缘人格障碍,还有在不同的情况下有不同程度的其他症状。
当下的医学条件对抑郁症和偏执症的紊乱情况比较清楚,是由基因遗传与后天环境的互动,而造成的大脑神经网络功能紊乱所引起的。而对于边缘人格障碍,目前在医学上还没有找到比较清楚的紊乱原因……
抑郁症的流行率,每个国家有不同。根据国际卫生组织在年的统计,在西方社会里,成年人一生的发病率是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。在中国和日本却只有百分之二。一般业内人士都认为,这偏低的数据并不表示中国人和日本人精神健康特别好,所以不容易得抑郁症;而是因为东方人爱面子,不肯承认自己有抑郁症……。但最近这种片面否认自己有抑郁症的倾向已有所改变。
抑郁症第一次发作以后,在一两年之内复发的可能性大概是三分之一。第二次发作以后,复发的几率会增加到百分之五十。抑郁症治疗的效果一般很好……,以我个人的经验,中国人使用第一线抗抑郁症药物治疗的成功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。其实所有的治疗都是为了减少或去除症状和环境诱因。如果要彻底治本的话,治疗就需要改变造成病状的基因,可事实上,造成症状的基因,目前一般还无法改变。一些极少数的基因疗法,一般效果也不见得就很好,主要是因为我们对基因疗法的认识还是初步的。
抑郁症若不接受治疗,其结果可能是很严重的,大约有百分之十的抑郁症病人最终因绝望而自杀。中国人的自杀率,比西方国家多两到三倍。中国人需要正视抑郁症的问题,这是现代社会刻不容缓的事情。
以上抑郁症相关资料均摘自徐理强教授的《走出抑郁的幽谷》
精神病患者通常会把自己包装起来,因为怕丢人,怕歧视,可是必然有一天会彻底的崩溃,不论是对个人,对家庭,还是对社会都会带来不同的危害。终归根源是因我们中国人对精神疾病还没有正确的认知与接纳,我们的文化让很多患者无法正确的面对疾病,既得不到社会的宽容,也得不到相应的关爱和帮助。所有的精神病患者,出于遗传基因的比例非常少,几乎都是后天环境造成的。后者几乎都是社会中的弱势群体,也几乎都是因受到了不合理对待所造成的,但大多数的后天患者几乎都是可以治愈的。历史上很多优秀的名人,都是遗传基因的精神疾病患者,但他们却几乎都是西方人。不论是出于遗传基因或是后天环境,我们都无法对抗我们的个人障碍、文化障碍等,我们只能看着一个个的人才流失,一个个的家庭破碎,一件件的社会灾难发生。
受时间和能力所限,我的故事并没有展开。世界上有针对各种需要的慈善关爱机构,但我却从未听说过一个针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慈善关爱机构。似乎这是一个被忽视的群体,也许说是被歧视的一个群体更为恰当吧!总之,这个群体是被社会隔离和弃绝的。我的症状既需要靠药物和环境的配合治疗,也需要针对边缘人格的心理辅导,而这样的心理辅导在美国都很难找到何况在中国呢。我有很多的需要,也有很多的话要说,却又说不出来。
Amber